“孩子怎么了?”我曾无数次这样问自己。我和广大父母一样,也深爱着自己的孩子,然而,孩子不幸诊断为“中度抑郁”,休学在家一年。
经一年多努力,孩子慢慢走出阴霾,2021年9月恢复上学,现在读初中,学习很快赶上,情绪也得到很大缓解。在此说说我和孩子的故事,希望帮助更多类似情况的家庭走出困境。
那么优秀的孩子怎就抑郁了?
自从进入青春期后,加上学习压力,女儿玲玲越来越不愿意和我们交流,每次回家吃完饭,就把门一关。我们当时也没太当一回事,认为青春期都这样。直到2020年疫情缓解,9月重新恢复上学,玲玲第一天放学回家后和我说,她实在是太难受了,感觉在学校一片灰暗,在座位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。孩子主动提出带她去医院看一下。
没想到,玲玲在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被评估为“中度抑郁”。瞬间,我懵了,那么优秀的孩子怎么就突然抑郁了?在我严格管教下,女儿从幼儿园、小学到初中,学习成绩一直特别棒,我甚至对我的教育引以为豪。
由于孩子的精神状况不好,刚开始是请假,而后就直接休学了。休学后,孩子日夜颠倒,每天凌晨2-3点睡觉,第二天中午才起床。平日也不愿说话,蓬头垢面,大量吃零食,好几次我下班回家,她就躲在屋角哭,她说她高兴不起来。
孩子的情况不乐观,我也因为担心孩子,身体每况愈下,我从公司辞职,专心在家陪伴孩子。
辞职后,我带孩子去云南旅游了七天,孩子的情绪得到一些缓解。由于经济、时间方面的问题,也不能长期旅游,所以孩子的问题并没得到根本解决。
我又买了不少教育心理学方面的书籍,似乎找到了如何治疗抑郁的方法,然后当我试图把这些书推荐给女儿看,被孩子冷冷拒绝。我是多么希望孩子找回快乐,然而我说破了嘴皮,那些大道理都没有用。
一心关注着孩子,问题症结竟然在……
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开展了一个正念课程,推荐我们家长听樊登读书。起初我有些纳闷,应该是孩子来学习才对,问题又不在家长身上。随着学习深入,我才发现我们的抚养方式有些问题。
【问题一】我们依然采用传统养育方式养育现在00后的孩子,对孩子采取打骂教育、溺爱教育,都有点问题。比如,一方面对孩子要求极高,以成人标准要求孩子,达不到,就用伤自尊的方式去批评,让孩子知道自己有多差劲,让孩子知道未来的生活有多艰辛,希望以此唤醒孩子产生内驱力。我们在生活中会指责、打击孩子,“你怎么这么拖拉!”“我怎么会生下你!”另一方面,我们对孩子又极度溺爱,遇任何难题,都尽可能帮忙解决。
【问题二】不接纳孩子,尤其不接纳孩子的负面情绪、不积极的想法。
玲玲从懂事开始,3岁左右,就表现出特别大的情绪。遇到一点小问题,就会哭上好久。那时,我就特别不接纳,讨厌孩子太脆弱。每次她哭,我就会对她发火,“你怎么动不动就哭,你有嘴巴不知道说话吗!”
随着年龄增加,到了青春期,玲玲动不动就生气、发火,我更是无法接受。由于我的不接纳,我和女儿在她进入青春期后发生了多次大冲突。
【问题三】看不见孩子的痛苦。孩子有时会和我诉说生活、学习中遇到的烦恼,我那时根本看不见,只顾自己说大道理,觉得她这些事没什么值得烦恼的,关键要想办法解决。有次,孩子和我哭诉有同学欺负她,我不但不安慰,反而批评,“肯定是你什么地方做得不好……”女儿听后,哭得更伤心了。我更不能接受了,“你就是家里横”。
陪伴孩子的过程,我也治愈了自己
之前,我一直认为问题出在孩子身上,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。随着正念练习,自己一颗悬在孩子身上的心慢慢放松下来,对孩子生病的焦虑也逐步缓解,我开始纠正自己和玲玲的相处模式。
首先,我会积极肯定孩子做得好的地方,让孩子对自己越来越自信。同时,我开始改变与孩子的交流方式,不再是带着“评判”眼光,更多是引导。我不再急于帮助孩子得出结论,而是允许孩子自己去探索、体验。
我开始修炼自己。孩子的每一点进步都值得被看见。不过,刚开始要发现孩子的优点,好难。曾经的我,把孩子的诚信、遵守社会秩序、讲礼貌、节俭、关心人等优点,当成理所应当,以成人标准甚至是圣人标准来要求孩子,看到的是满眼的缺点。学习一段时间后,我慢慢学会从问题中发现积极面。比如有一次,我和孩子说:“你好多天没洗澡了,有时间去洗洗”,话没说完,孩子白了我一眼,直接关上门不理我了。我当时有点气,但转念想,还不允许孩子有情绪表达?也许她也有难处,或许作业太多。我这么一想,瞬间心情畅快。下午5点多放学回家,她主动来找我聊天,吃完晚饭主动对我说,待会我洗完澡叫她也去洗。
通过改变自己,我的情绪控制能力越来越好了,看待问题也越来越积极了。
其次,练习接纳,允许孩子有与我不一样的想法和处事方式。
接纳这部分是我遇到的最大障碍,特别是当孩子有负面情绪时,我有时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,容易被孩子激怒。我曾一度期待孩子成为我心目中的样子,却忘了孩子是一个独立的人,只是借由我的身体来到这个世界。
再次,发现自己慢慢可以看见孩子的细微情绪,以及情绪背后的感受。当我开始看见孩子生气、愤怒背后未被满足的需求时,我和孩子的心越走越近了。孩子开始愿意和我分享喜怒哀乐。这是我最欣喜的,陪伴孩子的过程中,发现也治愈了自己。
大约5个月后,玲玲越来越好转,药量慢慢减少直至停止。有一天,玲玲开心地对我说,好像好长一段时间情绪没有特别低落了,有很多想做的事情。大约用了一年,孩子逐步走出抑郁,恢复上学。
(来源:文汇报 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儿童青少年科医生徐筠根据家长口述整理)